2018年6月30日 星期六

意大利西北遊 – 向雪山進發Aosta




出發去旅行固然令人期待,但同樣令人期待的是,終於可以離開教人發悶的米蘭了。回旅館收拾行李,坐地鐵去市郊的大巴士站Lampugnano,地鐵出閘時,走了十多步,有人拍我們膊頭,說我們的火車票還留在閘機,對於在香港生活的我們,還是很不慣歐洲很多運輸系統的運作,那車票由閘機再冒出所用的短短幾秒鐘,對習慣急速趕忙生活的我們依然有點不可思義。

突然要回頭拿車票,事後看可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因為我們所乘的巴士,比原定要遲一個多小時,而當一名意大利職員跟你說要遲一個多小時,最好心裡有個準備那只是一半的時間,那麼你會為班車最終竟然比預期遲得少而欣慰,遠好過苦苦等待和為職員隨口的承諾而鬱悶,那是我三次去意大利所經歷而學會好實用的心理調整,以最放鬆和冷靜的心情來面對一些無從控制的事情,例如不找錢的售票機、不營業的售票處、到最後一秒才更換的火車月台、未上第一班火車已知坐不到跟著接駁的班次,這些都是今次旅程中的小小經歷,可幸還未遇上在羅馬尼亞坐火車時車務員拋低困在壞車的乘客,自己一個落村口水井飲水的荒謬情景。

教我意外,延誤個多小時是甚具規模的德國巴士公司Flix Bus,在Lampugnano巴士站月台Flix Bus一個小時內有十多班去不同歐洲城市的巴士,但準時來到的好像只有一半,月台到處都有乘客狼狽的樣子和逃避乘客詢問的職員。幸好巴士比我預期早到,只是比職員所講的延誤時間再遲多二十分鐘而已,幾乎是最初預期到達的時間終於坐上去Aosta(中譯︰奧斯塔)的巴士。


我在決定是次行程前,從未聽過Aosta這個地方;最初我並不是想來意大利西北的,我想去法國東部,但後來跟同伴相量後打算連遊東部法國和西北意大利,在計劃行程時若走回頭路,最短路程的並非我所認識法國南岸尼斯一帶,原來最短的路程是向阿爾卑爾山方向行,經白朗峰有巴士穿過山中隧道回意大利,但因季節和日數再調節行程,最終只遊西北意大利,但在這個計劃的過程中知道了Aosta這個地方,人口為意大利眾多個縣中最少而整個縣都被阿爾卑斯山脈所包圍,一個最近阿爾卑斯山而竟然之前未聽過的意大利地方,怎不教人期待。

只有幾個人在Aosta中途下車,其餘乘客大多坐往瑞士的洛桑,車站附近到預訂旅館的一段路,都是非常的寧靜。旅館的先生很親切,房間非常美麗,雙人床中央富美感地堆放了十多個枕頭。從旅館慢慢走到中央大街,大街上滿是遊客和甚為商業化的店子及餐廳,景況有點像西西里島的Taormina或者香港的赤柱,跟我預期寧靜鄉村截然不同;由於巴士延誤,亦沒時間去看Aosta幾個市內羅馬古蹟,但依然可以欣賞甚為完整的城牆和河道,步出市中心則見古羅馬凱旋門和石橋,石橋位置見證著河道的擴大和遷移,今河道已在數十米外並足足有石橋幾倍之闊。


晚餐在甚為典型的旅客餐廳,英文目錄有助我們避免在山區碰上太驚嚇的菜式,但當我那碟頭盤上桌時,心還是嚇了一嚇,那是一碟蜜塘配上栗子和豬油,一片片如煙肉的豬油,但油膩感卻比預期中低得多,鹹鹹甜甜,有點像食金華火腿。意大利其實很多這種鹹甜配搭的冷盤,最著名當然是蜜瓜配火腿。

第二天要入山村,一早便離開了,晨光下映著城外四邊的雪山,同樣的風景竟比昨天黃昏時好像美麗了足足一倍,究竟是因為陽光的時間,還是離開的心情所影響呢? 不知道,只知道還要揹著重重行李去乘巴士,去一個直譯該稱為「大天堂」的地方。


2018年6月27日 星期三

意大利西北遊 – 重訪米蘭布雷拉美術館



離開米蘭去山區的巴士下午一時多才開出,還要在米蘭留多半天。若果在美得動心的城市,如巴黎、京都、佛羅倫斯、華沙、雅典,留多幾天又何仿;又或若果在細小舒閒的城市,如廣島、或南京、或長崎,周圍蹓躂也很寫意,雖然第一天重遊米蘭時有教我很新鮮出奇的感覺,但回到酒店後,想起明天還要留多半天,打開地圖,確實沒什麼興奮好奇感覺,舊城區不大且一帶都算走過了,難道我要刻意坐地鐵去新商業區City Life看看? 去旅行若要故意去新商業區真的很可憐,想起當年台北101剛建好,晚上沒事做坐捷運去看看,出站後遙望新簇簇的101,不禁有傷心的孤單感,當年一個人來到米蘭,確實是一個特別孤單的城市。

米蘭這個城市比較有趣的地方,例如史科沙堡、史卡拉大劇院、收藏了不少卡拉瓦僑的盎博羅削圖書館(Academia Ambrosiana)、私人博物館Podi Pezzoli、這些都是像一個半圓圍繞著大教堂廣場,但當中除了大廣場、拱廊街和名店街一帶之外,除了連接的主要馬路,中心地帶其他小路都如死城一樣,之後我們重回米蘭看演唱會住在更有趣更地道的區域,但在正中心舊城一帶,若不跟著人人都用的主要馬路行走,其他小街就像置身在名店街、名餐廳的後巷,無人問津,散發強烈沉悶味道。


第二天早上,便走一條還未走過古城區邊緣大路,經過共和廣場、使館區、電台大樓、Armani Hotel、之後去到Brera布雷拉美術館,走過一段新路後還是碰上之前去過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布雷拉美術館,外表確實美麗,加上上一次沒到過在同一建築物內同樣聞名的圖書館,便一心以去圖書館的心情重臨這美術館,那時還是早上8時多,見很多人都不是朝美術館入口行,我們也跟著他們行,原來這裡不只是旅客認識的美術館和舊圖書館,還是一座很具規模的美術學院,世界聞名的美術館和學院竟以「前舖後居」的方式無縫融合一起,相信若不是我們這麼早來到,應該只會見到大批旅客排隊而非大批學生返學的畫面。更令我意外當中有貼著Room Vacancy的招紙,原來美術館後不但有學院,還有宿舍,不知遊客可有機會短留在Brera之內呢?

我第一次遊意大利時真的去過很多美術館,梵蒂岡、佛羅倫斯的UffiziAcademia和碧堤宮、威尼斯的Academia和黃金宮、羅馬的BorgheseCapitolini、還有米蘭的AmbrosianaBrera,當年真的有種硬讀書的感覺,覺得來到意大利要「增廣見聞」,而我之後覺得最大的得著,就是去旅行應當好好遊走身處地方,而非逛美術館,所以去巴黎時我沒有到羅浮宮、亦沒有到橘園、也沒有到龐比杜,甚或我再去巴黎,相信我也不願意排隊入羅浮宮。



但身處在Brera,不知是不是被學院氣氛所感染,還是怕了探索未知可以有幾沉悶的米蘭,出乎我意料之外,大有興緻重臨這個我曾經去過的美術館,當年很密集地在各意大利美術館看很多文藝復興的畫作,才發現原來已很多年沒有試過在巨大美術館幾個小時也在看畫的滋味,我不是完全沒有再去美術館,我也很享受在足立美術館看橫山大觀和竹內栖鳳,但看文藝復興時作品的專注是完全不同的,他們有宗教的神聖味道,又有前瞻具科學性的透視視角,又有意味不明的神話象徵,還有他們像奈良佛像的角色眼神,這些都是波堤切利或者Mantegna所有而你去看莫奈或者Edward Hopper所不會感受到的東西,一些很抽象很形而上的東西,真、善、美、永恆,很具象又很含蓄地近距離呈現自己眼前,確實是久違而又歷久常新的震撼,在Brera美術館內,彷彿重遇當日以為旅行就是要來「增廣見聞」的自己。

 早幾日家中收拾,找回第一次去Brera時的入場券

2018年6月23日 星期六

米高漢尼卡 -《快樂終結》




米高漢尼卡算是近代具相當前膽性的電影大師,但要處理《快樂終結》(Happy End2017)社交媒體主導的題材,確實是呈現出一點世代的老態,其駕馭Smart PhoneFacebookYoutube等世代生態,雖然還有如電話的垂直窄身鏡頭甚具新意,但處理上絕對沒有以往處理媒介規限的揮晒自如,如《你玩得起,你玩唔起》(Funny Games1997)結局的情節rewind,或者《巴黎怨曲》(Code Unkown2000)的長鏡頭章節處理,米高漢尼卡都以發揮電影本身類型上或者技術上的局限,製造一些跟預期stereotype的矛盾,從而成為一部典型漢尼卡味道的電影。


這些漢尼卡使用媒介限制的特式在《快樂終結》則發揮得真的平平,電話窄鏡頭和文字訊息確實很易讓觀者分心,拍攝text message時更有舊荷李活電影拍打字機的感覺。戲中的家庭或族群衝突始終沒有培養出像《偷窺》(Cache2005)那樣不安的情緒,《快樂終結》的不安係好分散,集中於角色之間,如爺孫之間、父女或母子之間,但沒有像其他漢尼卡名作如《白色緞帶》(The White Ribbon2009)或者《巴黎怨曲》般,從角色間的衝突迅速蔓延形成貫穿整部電影的氣氛。《快樂終結》感覺分散,亦使戲中另一議題難民問題變得虛浮,兒子後來帶難民突入母親婚禮一幕沒有預期的戲劇效果,那是漢尼卡未能營造其一貫擅長氣氛所致。


不過,我不排除漢尼卡是刻意製造教人分心的效果,因為戲中的分心都是類似我們倚賴社交媒體的生活,例如電影一開始,戲中伊莎貝雨蓓兒子從工作鏡頭目睹他所負責地盤的意外,他所反應和情緒都帶有遲緩滯後,那是影像媒介氾濫模糊了虛實的距離感,影像帶來了麻木,而麻木又滲入了生活。《快樂終結》透過爺孫兩代來看當代的迷失,這是個非常有意思的設定,爺爺和孫女彷彿是《喋血雙雄》的周潤發和李修賢,他的失憶、傷殘和絕望,竟跟孫女的情感麻木彼此找到無須語言的共鳴,他們的共鳴其實就是源自伊莎貝雨蓓所代表的當代,這一代人的迷失、無情和偽善,在漢尼卡或戲中雨蓓兒子眼中,這一代人透過更科技、更企業化的模式來維持種族奴隸的主人。

《快樂終結》拍出刻意明媚Calais海邊的陽光,難民在眾人視線之下視而不見,孫女拿起電話拍攝爺爺尋死,姑勿論如何猜度這結局的意思,這冷酷結局之中卻有人與人之間真正的心靈交流,而這種交流卻因絕望和麻木而起,絕望和麻木或者將是籠罩當代最主要的情緒,亦即是Happy End,快樂的終結。


2018年6月22日 星期五

Agnes Varda,JR -《眼睛相旅行》



自從積葵丹美離世後,Agnes Varda的創作方向主要以跨界藝術融入紀錄片的方式,訴說自身或者各式小人物的生活故事,從小故事間尋找歡樂和智慧,這位法國新浪潮教母不只越老越可愛,亦越走越勇,她對上一部長篇作《沙灘上的安妮》(The Beaches of Agnes2008)以場景藝術穿插虛實訴說自己一生和家庭的故事,揮晒自如,絕對是人到暮年有所修為、歷練和胸襟之後,創作上的頂峰之作。事隔差不多十年,技癢而且還精力旺盛的Agnes Varda跟年輕藝術家JR合導了依舊遊玩人生的《眼睛相旅行》(Faces Places2017)

我覺得Agnes Varda最獨特亦最珍貴的一方面,是她的電影,尤其是走紀錄片路線後的她,總能拍攝出一些靈光一閃的畫面和情節,叫人難以置信得來又有無比真實的感動。《童年拾趣(Jacquot de Nantes1991)積葵丹美絕症發黑的肌膚,《拾穗者與我》(The Gleaners & I2000)忘記關鏡頭後所捕捉的鏡頭蓋之舞,還有續集《拾穗者與我,兩年後》(The Gleaners & I…2 Years Later2002)攜著影迷送出的火車票重遇丈夫積葵丹美童年時拍攝過的火車橋(這火車橋亦再出現在《眼睛相旅行》之中,雖然沒有特別交代),這幾個場景對我來說都是特別靈光一閃的神奇。《眼睛相旅行》對我來說最為靈光一閃的一刻,就是海浪把她年輕時所拍攝朋友的俏像全然抹走,最新奇的是,這一幕其實並沒有出現在鏡頭前面,只是用一句旁白輕輕交代帶過,但那彷彿在搖籃的一張放大了在倒塌要塞的照片,存在又同時消逝的剎那,留住青春所留不住的人生。


JR合作,《眼睛相旅行》是一部玩味較重和對於Varda來說絕對是一部比較簡單的作品,因為照片和牆壁都是最簡單不過的事物,《眼睛相旅行》到處都是簡單不過的歡樂,例如把超市的魚拍照並把照片貼上工廠的水塔,或者以合照拉近兩個不同更表工人的距離,對於說故事如從農田拾穗或和在沙灘上設鏡子迷宮的Agnes Varda,這樣直白的快樂是跟JR合作最歡樂的火花。《眼睛相旅行》結局以去探好朋友高達作結,當中的靈感明顯源自同樣永遠帶著墨鏡的JR,亦是一段突然由拍照旅程回到個人故事的結局,非常簡單地拍攝了一段珍貴友誼之間最真實的愛恨。



2018年6月18日 星期一

意大利西北遊 – 重遊米蘭



在都靈時,曾經手執一份很有趣的旅遊地圖,裡面提及如何可以一秒之內激怒一個當地人,就是衷心地跟都靈人說,我喜歡米蘭。

我對米蘭很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個出奇地沉悶的城市,跟熱情奔放的意大利很不同,米蘭是特別冷酷,人們好像總是木無表情,難怪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很多都是在米蘭拍攝。

今次重遊米蘭,特意選得住較偏遠的地方,心底裡已有悶遊一天的打算。有時悶起上來,我會因為名字而選擇一間旅館,揹著大背包由中央車站行有近十個繁忙的街口和幾十間旅館之後,預訂好的旅館剛剛出現在開始感受到寧靜的地方,小小的招牌寫著Ambrosiana。選Ambrosiana一來因為跟朱慧珊很投契的岩布仙尼,二來Ambrosiana是米蘭其中一個最有名的博物館,以收藏達文西的機械圖和卡拉瓦橋作品最為著名,我對上一次來米蘭時曾經參觀過,離開時忘記取回存放於接待處的護照,碰巧當晚我又正好打算露宿在火車站,沒有護照在身反而更感安心,這個怪異的經歷,促使我選了這間真的靜在鬧市一角的Ambrosiana旅館。

從旅館走到市中心,幾乎沒辦法不穿過一個名為Indro Montanelli的大公園,來來回回都穿過了三次,在那裡我們吃了一整個只有蕃茄、芝士和餅底的薄餅,看老師如何帶小朋友遊玩公園,及看一班大學生在草地上踢球,其中有些同伴是突然騎單車加入的,放低單車便走去踢波,有點像我童年時在屋苑的生活。

青年在Indro Montanelli公園踢球

穿過Indro Montanelli大公園之後,就是旅客較熟悉的市中心區,當中名店街Via della Spiga一帶對香港人有特別熟悉的感覺,除了一眾認得的牌子名稱,還有兩旁不絕的普通話聲音,確有立刻置身廣東道的感覺;離米蘭大教堂還有一小段辦公樓區,米蘭的商業區多有高高的拱廊,空間感強卻不帶親切感,但今次重遊則發現很多米蘭辦公樓都有個私家庭園,感覺有點像日本的庭園,員工可從落地玻璃門窗觀看園景。及後發現,這些拱廊和庭園都算是意大利西北區城市的特式,及後在都靈、熱拿亞、克雷莫納和貝加莫都不時看到。


終於來到市中心的著名拱廊街,雖然周圍都是遊客,但不禁驚奇依然有偌大的空間感,這是我十多年前第一次來沒有感受到的;十多年前來,是早上時間,很多店子還未開門,確實未能全然感受到這拱廊街的生氣,尤其今次重臨天氣非常之好,燦爛陽光之下整條拱廊街確實有古典的光彩。


之後去看米蘭大教堂,這本應我不大陌生的地方,因為我來過一次,亦自問去過很多歐洲的教堂,但竟然還比第一次來有震懾得多的感覺,或許是旅途剛開始之故,又或者是美麗的陽光從七彩窗戶閃滲入神聖的教堂,又或者是年歲的增長與年輕回憶的重疊,當年為了慳錢沒有上去著名的米蘭教堂頂,今天重來一心上頂卻覺得未如想像中精彩,或許我在懷念當晚一心要在米蘭車站體驗露宿的那個小伙子,重臨這感覺耳目一新的城市,不見了昔日的一些鬱悶,也消減了昔日的一點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