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3日 星期二

Craig Gillespie -《冰之驕女》





像活地阿倫的《西力傳》(Zelig1983),《冰之驕女》(I, Tonya)一開始就採用偽紀錄片的手法,呈現出Tonya像一個Urban Myth,也引出了一段甚有趣的母女關係,加上演母親Alison Janney那個年代的奇怪裝扮,還有屋內的色和佈置等等,這偽錄片開頭教我立刻想起經典美國紀錄片《Grey Gardens(1975),雖然對比《Grey Gardens》的那騎呢兩母女,《冰之驕女》母女二人則是正常得多的「常人」,但圍繞著女主角Tonya所經歷過的,卻是各種像《Grey Gardens》般,都是非比尋常難以理解的愛;母親所表現出來的愛,就是專蠻地管束她去溜冰;她的丈夫Jeff則是集暴力和專一情深於一身,好像不打你一身就不懂得如何去表達愛。


Tonya成長於這種暴力和專蠻的「愛護」之下,她在家庭或夫妻關係是可悲的弱者或受害,但在運動場上,不止有天份,她更是敢於嘗試去對抗制度的人,雖然最終因要再出戰奧運而臣服於制度之下,而她一生最大的罪惡,就是當她選擇立志要在制度下而非在競技層面上勝利的人。片中對制度的批判,非常可惜地選擇留有相當餘地,Tonya兩次正面面對裁判,所談及的內容,第一次在運動場上講的是溜冰員儀容衣著,第二次在停車場則是代表國家出戰的身份意義,兩者都牽涉競賽制度後的社會階級衝突,如窮人的衣著如何登不上中產運動的殿堂。


但這類觸及美國社會階級間的矛盾,《冰之驕女》刻意選擇點到即止就算,沒有再在故事情節上跟進或扣連,錯失了大大提升整部電影水平和視野的機會,實屬可惜。但女主角Tonya提到自己運動場上或者在媒體上,發現自己經常角力於好人和壞人角色間的對比,她曾經是運動制度下的壞孩子,她牽涉的罪案也讓自己壞孩子角的色活躍於媒體間,當她要再出戰奧運時,她要依靠重回母親和丈夫的懷抱來擺脫壞孩子的形象,Tonya先後在運動場、外表形象、再在運動員制度下角力,其實終歸這些角力都可以概括成當好人和壞人的角色間爭持,溜冰做好就話你服裝形象差,服裝形象做好就話你談吐出身差,當臣服這需要簡單地呈現好壞對比的制度下,也就是主角真正徹底迷失自我的時候。

2018年1月14日 星期日

陳勝吉 -《分貝人生》




馬來西亞電影《分貝人生》,確實甚類似香港電影《一念無明》,有差不多的故事背景,一個受精神病困擾的家庭,一場死亡打擊整倨家庭,再引伸出醫療和社會制度的問題。雖然《分貝人生》也有一點《一念無明》所有執行上的問題,例如清拆木屋戲有強行加插的感覺,但整體上來說《分貝人生》比《一念無明》優勝非常多。《一念無明》嘗試寫社會問題時,好自然將某些社會角色醜化了,例如醫生、教徒、宴會賓客,這其實是故事不夠扎實明顯徵狀,以面譜化的角色彌補故事的不足;但《分貝人生》則不同了,從主角眼中看出的壞社會角色,議員、醫院人員、印刷行老闆,給人的印象不是被醜化,而是他們都在這個社會制度中工作,他們是一個「要有出生紙才可領屍」這畸形社會制度下工作或養活的棋子。

《分貝人生》讓人同情主角阿強(陳澤耀演),但事實上他由始至終的行為,都是違反社會法律的,由一開始要到水塔、到公廁偷水,後來要到醫院偷屍、做假出生紙,平時偷工作車房的零件,最後參與偷車而自己所承受的不幸彷彿有因果地轉到朋友和陌生人的身上,這一切的罪行反映出主角阿強所身處的處境,一開始爬進水塔中也沒有一滴水,家中只有精神病日益嚴重的老母(張艾嘉演),那麼對阿強還有什麼生存空間除了一直犯法一途?


《分貝人生》最後的開放性結局教人非常不舒服,視野遠超《一念無明》同樣開放性地走出城市的結局,老實說《一念無明》的結局走出了劏房去那童年一起到過的湖邊,之後還有路可走就真的天真過童話;《分貝人生》執行那個結局亦非達到很好的水平,也有那種會否太過天真的疑問,但整個視野和故事格局很有野心。母子二人坐上了偷回來的富有人家的車子,換來戲中二人僅有的一絲輕鬆溫暖,那可以視之為窮人還是要依附、依賴富有人士的物質才有生活的滋味;另一方面,又可以看之為男主角阿強醒覺,正式要像他的朋友般小川要設法加入那些有錢人的遊戲規則,他接到小川的電話說議員話有辦法,可以是什麼辦法? 那些辦法代價會是什麼? 會不會是幫忙清拆那些木屋


 整個跟媽媽上路的過程,他先走入了富有人家的生活,偷了人家的車子和食物,將自己的不幸又重演到別人的身上,整個母子出走過程有很完整的故事舖排,亦內藏很多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和衝突,跟《一念無明》透過各角色以對白道出社會問題完全非同一個層次,若香港電影還圍繞稱許像《一念無明》這個水平就夠收貨、夠攞獎,那香港電影在整個大中華水平只會越見落後,近年論電影質素已被台灣、中國大大超越香港,而像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的華語電影亦會快速趕上。


2018年1月9日 星期二

Joe Wright -《黑暗對峙》





《黑暗對峙》(Darkest Hour,2017)有相當明顯和嚴重的缺點,一眾配角過份臉譜化,戲中的張伯倫和哈利法斯完全不像一名首相和外相,他們只是如一般電視劇中合乎預期的醜角。若要拍出邱吉爾真有獨特的情操、智慧和勇氣,他的對手縱是醜角也絕對需要表現出個人性格,可惜張伯倫沒有、哈利法斯沒有、國皇沒有,連那打字少女秘書都沒有什麼個人特質可言,其他官員軍官更覺得比香港高官更無能,所以《黑暗對峙》絕對不是偉大的電影,我會期望若有《黑暗對峙》這樣的邱吉爾故事,張伯倫和哈利法斯該需要有一點像《莫扎特傳》的Salieri,若是有電影要講邱吉爾的故事,以科曼的《莫扎特傳》作水準目標我認為是好合理的期待。

雖然我不認為《黑暗對峙》偉大,但我承認Joe Wright依然成功擅用邱吉爾偉大的地方,拍出非常感動我的場面,在戲院中看他那最後的國會演說,我確實覺得自己當時也在國會之中,甚或連自己身體也感到震抖。《黑暗對峙》最精彩是電影後段由坐地鐵到最後國會演說的舖排,節奏和情緒猶如一齣《莫扎特傳》內的歌劇,由地底到地面再經過走廊最後走到神聖的國會殿堂,整個安排有相當長度但電影的情緒和爆發力不斷遞增,一氣呵成得來真的像一部走過多重歷史舞台的歌劇。


第一個「Never」在哪裡聽到的? 是在地鐵車廂內乘客中聽到的。邱吉爾走進車廂一刻,所有人靜下,然後回到應有的座位;在車廂中,問過乘客們的名字,然後來一個有前設的問題,乘客們彷彿像Chorus般回答︰NeverNeverNever。整場車廂戲,其實採用了一貫歌舞片的群戲手法,有靜止、有舞台活動、有簡單的對白、有Chorus、最後還有一段跟黑人乘客二人唸詩,可算真正的「史詩式」情景,雖然不少人批評這一幕太過失實或太多當代的政治意識,但在全部《黑暗對峙》中,我絕對最欣賞是這一幕地鐵車廂的安排,讓觀眾不自覺地已如置身在戲劇舞台中,如現場觀眾般準備好去期待我們最期待邱吉爾那著名的演說,We shall never surrender

2018年1月7日 星期日

荷索 -《生命的訊息》(P.S. 其實是一篇遊記)



我真的沒有想過,荷索26歲時所拍攝的第一部出片《生命的訊息》(Signs of Life1968),會拍出如此地道的希臘風情來,畢竟荷索後來的名作如《天譴》、《陸上行舟》或《胡錫傳》等跟旅遊風光相距甚遠,而碰巧希臘當地的著名導演如安哲羅普洛斯、Costa-Gavras或近代代表Yorgos Lanthimos,觀眾亦不會想像他們會拍攝一些「希臘風情」,荷索作為當年一名年輕的德國導演,在德語環境之下竟然拍出怡人又帶瘋狂的希臘風味,確實難能可貴。


我曾經到過希臘一次,當時去的並不是最多遊客去的風車小島Mykonos和白色小屋Santorini,而是去雅典南方的伯羅奔尼撒半島(Peloponnese Peninsula),若數出該半島的各地方名字 包括古代奧運發源地Olympia、邁錫尼文化發源地Mykines、希臘獨立發源地Kalamata、斯巴達人的城邦Sparti、聖經哥林多前書和後書所指的哥林多Corinth、《情約半生》拍攝地Kardamyli等等,加上希臘作為世界首屆一指的旅遊聖地,伯羅奔尼撒半島不只是驚人地少遊客,很多地方更是驚人地少人,甚或只見到屋而不見任何人。


《生命的訊息》則在非常靠近土耳其那邊的希臘小島Kos拍攝 ,希臘和土耳其除了地域接近外,無論古代和近代歷史都有非常深厚和悲愴的淵源,有幸曾先後到過這兩個國家,村上春樹亦先後寫過幾本遊記如《雨天炎天》、《遠方的鼓聲》講述他希臘和土耳其之間橫越愛琴海的旅程。《生命的訊息》中有非常多我很熟悉在希臘時幾乎每天都會見到的畫面,如海邊的城堡(雖然當時幾乎每一天都一個新的地方,但幾乎每一個新的地方都有一個城堡)、無遊人到訪的古跡(歷史名城斯巴達,我們去的那天只有一個女人來放狗)、在門前髹油過日晨、坐在海邊望呆望著外國人的小孩、、坐在海邊不管世事的老人,《生命的訊息》戲中幾乎沒有一個盛年或年青的當地人,我們到伯羅奔尼撒時亦很少見到;還有當地的炎熱,戲中人是擔心你沒有水喝,而不是叫你享受陽光海灘的。


《生命的訊息》氣氛雖然極度胡鬧,但整體上都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生活困境,像《火山邊緣之戀》的火山島或《大地在震動》的漁港,不同的是《生命的訊息》從外國侵略者的角度,在外面二戰戰火之下在這怡人小島休養療傷亦非世外桃源,百無聊賴把主角Stroszek慢慢逼得瘋狂,跟上司要求離開駐守的海邊城堡,上司回答明白你的處境,就去那沒人行經的路線巡邏吧;在那沒人行經路線的盡頭,有一大堆風車,望著風車不斷的轉他不只感到暈眩,還正式進入暴力和瘋狂的狀態,並一個人霸佔了整座海邊古堡,向城鎮人群胡亂開槍,又威脅用古堡內的炸藥像整個怡人小鎮炸成平地,最後竟變了在夜空中爆發漫天煙花,有點像香港電影《半枝煙》中突然出現的流星語,但卻絲毫沒有《半枝煙》那麼的快樂感,反之不禁帶出戲中城內城外、戰場內戰場外當人生察覺搜尋不到意義時的荒謬。無數荷索後來的電影都有《生命的訊息》之影子,《天譴》的瘋狂過程、《卡斯伯侯沙之謎》(The Enigma of Kasper Hauser)的催眠雞隻情節、《史楚錫流浪記》更直接用上男主角Stroszek之名字作為戲名,《生命的訊息》是非常有趣又容易消化的荷索電影。


2018年1月4日 星期四

張經緯 -《藍天白雲》




「雲與清風可以常擁有,關注共愛不可強求」,張經緯《藍天白雲》中,確實讓你看到雲與清風,亦確實讓你看到關注共愛之不可強求,這兩句歌詞,源自80年代的外購電視劇《阿信的故事》主題曲,但《藍天白雲》是《阿信的故事》的完全相反,雲與清風之下找不到一絲的愛和樂觀,個人不相信扭轉命運,眼前相信的就是要摧毀另一個人,或者等待另一個人毀滅,這是戲中兩名女主角同一屋簷下的生活心態。


這是我們身處的城市氣氛使然,《藍天白雲》年輕男女主角上學路上,經過不少美麗而陌生的風景,在陽光之下不感一絲溫暖,他們上學路上,路過高鐵地盤;殺人路上,山下就是西鐵站,他們成長路上,是在發展侵蝕生活的邊緣地,他們亦是發展override生活而成長的一代香港人;放諸戲中,他們在家和學校都找不到愛、找不到位置,那男的更要隱身於同學家的衣櫃之中,上一代的人不是發狂亂罵,就是對問題無視沉默,甚或能忍受老公把女兒的同學也招來一起同枱食飯,這何常不是我們這個城市的氣氛縮影,有幾多眼前社會問題,不禁讓你覺得,你也是戲中協助老公招呼女兒同學的太太? 最終兩名年輕主角把人殺後,把屍體處理後,才想起自己終於可以抖抖,去渡過假,電影結局他們拿著兩包方包上大帽山,是唯一他們享受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一刻。


鄧麗欣確實未能演得太好,她演得到同情年輕人的警察,卻不懂演憎恨父親的女兒,這很可惜,使到兩個家庭之間問題的扣連和呼應很弱。《藍天白雲》在年輕人一家拍得抖不過氣,但那種壓逼感到了鄧麗欣的家就立即變弱,兩個家庭中氣氛應有的呼應未能轉化承接得理想,若那種緊崩感無力感都可以相應維持而不是到了鄧麗欣那一家就洩了氣的話,氣氛和情緒會跟「藍天白雲」的表面風景對比來得更加大,殺人者和執法者、年輕人和成年人其實都面對著類同的問題,那就自然會讓《藍天白雲》的無力和絕望扣連我們現正所身處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