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9日 星期六

李滄東 –《燒失樂園》


莫說村上春樹,快要連看小說的感覺也將忘記。改篇自村上春樹短篇《燃燒柴房》,李滄東《燒失樂園》好像把村上春樹的角色帶回現實世界般,那隻總是看不見的貓,突然出現的舊相識和新相識,他們都像小說的角色,但卻比村上筆下的角色,有一份更貼近現實、較像典型懸疑片多於文學小說出現的神秘感。

雖差不多忘記村上的小說感覺如何,但有幾個環節確實就是我最早期而清晰有關村上的印象。其一是談及《大亨小傳》,一部村上春樹經常提及的美國小說,《燒失樂園》的三角關係跟《大亨小傳》少許類似,同樣都有一位神秘的年輕富翁,和善於社交的年輕女子,唯獨《燒失樂園》的男主角李鍾秀(劉亞仁演)非像《大享小傳》Nick是個冷靜的旁觀者,反而是最被迷惑的那位;女主角海美(全鍾瑞演)一開始談及演默劇的秘訣,就是忘記事物本身的不存在,而非執意去想著其存在,基本上已經概括了,二人如何看他們那短暫得如那房外一絲陽光的關係,有人已完全忘記如本身不存在過,而有人還執意去想,那是曾經存在。


不知有否真實存在的,包括愛情、和女主角的貓;但肯定存在的,是兩位男主角社會地位的差距,一個不斷找工作,一個的工作是玩。女主角的出現和消失,打通了兩個男主角完全不同的世界;女主角家有隻總是沒見到的貓,有錢仔家在女主角失蹤後,突然多了隻貓;女主角的手錶,同時出現在女主角朋友手上,和有錢仔家中。

有錢仔曾經講過一個叫「同時存在」的道理,例如︰他同時在韓國又會同時在非洲,這樣的「同時存在」確實有點強詞奪理;不過,當那隻女主角手錶,突現先後出現在兩個地方,讓我想起村上春樹的長篇《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小說以類同的物件穿插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隻雙重存在的手錶,穿插的是女主角在不同世界突然消失的原因。她有可能是在貧窮世界中避債;又可能在富有世界中,成為如被燃燒的溫室那類玩意,前者像李滄東以往如《密陽》、《愛的綠洲》貼近社會邊緣的套路,後者則是大衛芬查式的驚慄懸疑,而改篇自村上春樹的《燒失樂園》,就如《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般,成功集二者於一身。


《燒失樂園》的結局,令我立刻想起的,是楊德昌。好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或《麻將》,但那一刀和一槍背後的主角身軀所背負的壓逼沉重,《燒失樂園》的鍾秀其實並沒有。他心中只有的是各種迷惑,有否愛情的迷惑,女主角有否失蹤的迷惑,甚或把火燒起來是否如此痛快的迷惑。原本,男主角永不忘記的,是童年母親離家時,他燒母親衣服的那個晚上;但這個童年夢魘,立刻被有錢仔所講的燒溫室景像所取代。不只自己的夢魘被取代,連自己的慾望,亦從追尋女主角變成迷失身心地跟蹤有錢仔,那烈火成為怎樣也燒不去的念頭。在有錢仔家中碰上貓和手錶,仿如復仇的理由其實更像源自下流社會的不滿和宣洩,並實現了有錢仔所言而不能肯定他有否真正做過的燃燒烈火意像。那一刀嘗試把所有迷惑終結,但最終只帶來一個短暫的停頓,一陣子抑壓的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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