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維銓是七、八十年代香港新浪潮一員，同為新浪潮的導演尚有許鞍華、徐克、方育平、譚家明、嚴浩、章國明、唐基明、蔡繼光等等。翁維銓影視作品不多，但他的首兩部電影，以毒販為主題的《行規》(1979) 和集科幻及靈異一身的《再生人》(1981)，都是不少影迷依然津津樂道的作品。近日，香港電影資料館舉辦回顧翁維銓生涯的「影談系列」，讓我有機會看到兩部難得一見而且非常獨特的香港電影。
《迷城之旅》
第一部看的《迷城之旅》(1989)，是有關一名於巴黎留學的考古學家回祖國新疆考古的故事。《迷城之旅》其實是他前作《荒漠人》(1982) 的重新修訂版，據資料說導演重新剪接、補拍、刪減了某些男女情節並加進更多紀錄片段。《迷城之旅》雖是劇情片，但帶有強烈的紀錄片元素，拍攝了大量新疆的習俗和生活片段，如小孩的草原賽馬、婚禮情形、還有一種像集馬球和欖球於一身的搶獸皮遊戲等等，有點像紀錄片先驅佛拉哈迪(Robert J. Flaherty)般以影片紀錄民族風俗，在香港電影中非常少見。《迷城之旅》亦不時加入戲劇的夢幻元素，其中主角突然遙想古戰場時沙丘上千軍萬物的情景，是一道在荒漠上很巧妙的古今情景交錯，也是香港電影絕少見的浩瀚澎湃景象。
《迷城之旅》捕捉了文革之後中國剛開放時的氣氛，其中男主角留學巴黎的考古學家，坐在中式大椅擔著煙斗和其他幹部們一邊抽煙一邊開會，討論研究成果屬國家資產而不能以個人名義發表，確有兩個世界兩套想法在此相遇的衝擊感；結局時一直住在新疆的女主角，在男主角離開時心裡自問究竟文明是怎樣一回事，現在《迷城之旅》中那些出現過的風景、風俗還有人與人之間那份真誠已難復再，會發現文明和進步其實是一件很殘酷的事。
另一部電影《金三角鴉片軍閥揭秘》(1987)，是翁維銓跟美國導演艾頓格華 (Adrian Cowell) 聯導的作品。電影講述二戰後到八十年代金三角的毒品發展和個別軍閥如昆沙、羅星漢、張蘇泉等的關係。電影名字雖然過份地平常直接，但全片卻是娛樂性十足，因為《金》並不是一部正經紀實的作品，而是以獵奇的方式加上岑建勳荒誕式的旁白，效果有點像米高摩亞那些以娛樂和綽頭為重的紀錄片。
《金三角鴉片軍閥揭秘》
但在濃厚荒誕氣氛之中，《金》也營造出異常的震撼效果。一場雙方手腳笨拙沒頭沒腦的野戰，負方就是豪無鬥心的將所有押貨 (即鴉片) 遺留在草原上，勝方也看不到有什麼陣形戰術，出發到戰場前還在飲酒跳舞，岑建勳再加一句金三角打仗就是這樣兒戲的，怎知雙方胡鬧一場原來已死了3、40人，而傷者在無醫療設備下的土法治療，有仿如親睹關公刮骨療傷的震撼。另有一幕於軍中查出暗通敵人的探子，他們的樣子和受審訊的時候談吐神情，只像是面對著訓導主任責罵的學生，但轉眼間他們就在某個草叢被亂棍打死，有點像今日恐怖組織發放的片段；將人命賤如泥如斯直接的呈現在大銀幕上，很難想像竟曾出現在香港製作的電影內。
(經修訂後刊於明報，2014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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