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天使的階級角力 -《瘋戀佳人》

早陣子有一名香港藝人，在Facebook登了一對骯髒手的照片，並稱自己用膳時對面就是有一對如此骯髒的手，他忍不住要逃，最後招來各方批評，他道歉並自稱有潔癖。這件小事之所以招來各方批評，就是觸碰到社會某些階級之間的矛盾，潔淨被定為整個社區的基本規範，但勞動工作就是自然身體會沾污的，那一張照片之所以叫人討厭，就是因為直接觸碰到這種階級衝突而不自覺。

《瘋戀佳人》(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是一部處於階級觀念自覺性甚強的19世紀愛情故事，戲中幾位重要角色都受其階級所影響或限制，而在愛情追逐中遇上不同的命運。故事原作者為哈代 (Thomas Hardy)，在英國已非常有名家傳戶曉的愛情故事，於1967年也曾搬上大銀幕，當時導演為英國新浪潮悍將John Schlesinger (曾執導《午夜牛郎》，女主角是《齊瓦哥醫生》的Julie Christie。今次新版本由丹麥導演Thomas Vinterberg執導，從他履歷如Dogme 95第一號作品《家變》或近期回勇作《誣網》，均很難預料他會拍出一部如此踏實正經的經典文學作品。

女主角Bathsheba (Carey Mulligan演)自幼無父無母，搬到去親戚的農村住，在當地碰上了牧羊人Gabriel Oak (Matthias Schoenaerts演)，彼此碰上不久後，Gabriel便突然來提親，他在Bathsheba面前說他有農地多少畝，羊也養了百多頭，還清債務後大家就可以在農莊一齊過好日子；不難預料Bathsheba拒絕了他，她聲稱想找一個馴服得到自己的男人。Gabriel被拒絕後不久，他所養的百多頭羊竟因意外通通墮崖而亡，同一時間Bathsheba突然承繼了叔叔遠方的遺產，一個非常大的農莊，養著一大班農人僕役，因緣際遇，正值找工作路過的Gabriel，幫其農莊撲滅了一場大火，是故二人關係逆轉，他由以擁有穩定資產作條件向其提親的對象，變為她忠心的僕人，他們女尊男卑的主僕關係明顯成為二人感情的障礙。

成為農莊主人後，Bathsheba遇上一個非常門當戶對的對象，就是她的鄰居富農Boldwood (Michael Sheen演)。Boldwood被評為全個鎮中條件最好的男人，但受過情傷後一直獨身，也是整個故事中註定的悲劇人物。Boldwood於情人節收到Bathsheba附有暗示情詩的一張卡，受鼓勵下向Bathsheba求婚，其已屆中年的人生確料不到原來那張卡只是少女的一場玩笑。但Boldwood的感情已經豁出去，他決定終生去守護和等待Bathsheba，不介意由全鎮最仰慕的人變成全鎮恥笑的對象，甚或願意為Bathsheba後來失蹤的丈夫承擔其債務。

對於Boldwood來說Bathsheba是他唯一的選擇，因為只有Bathsheba是能走入他生活圈子的女人，他們第一次相遇，就在農產品交易市集，全鎮就只有Bathsheba一個女性農莊主人，對於固守自己地位和選擇守候的Boldwood來說，Bathsheba確是他唯一的女人；在社會階級來說，Boldwood和Bathsheba算得上門當互對，他們憧得在派對上唱同一首民謠，那是其他同場的農民不懂得的歌曲，但在生活上他們卻未能做到互補，Boldwood求婚時說他有大屋、有農地、有鋼琴，Bathsheba回答我也有鋼琴。Boldwood並不是Bathsheba需要的的男人，他有的東西她也有，但讓他作為一個後備也不錯，是故Bathsheba延遲直到找到結婚對象一刻，才正式拒絕Boldwood的求婚。

Bathsheba有快速適應當農莊主人的本事，但她在愛情路上歷練幼嫩，她非常草恤地選擇了她的丈夫Troy (Tom Sturridge演)。Troy是一個軍人，他追求Bathseba的方法就是不停讚她美麗和在她的臉前揮劍。導演Thomas Vinterberg稱他一讀完劇本就認定Bathsheba要由Carey Mulligan來演，確是有他的眼光。Carey Mulligan準確拿掐到Bathsheba跟Troy第一次在蕨樹林早上約會的心情，她被Troy揮劍那份威武時迷倒的純真，還不經意的道出自己從來未試過接吻。Thomas Vinterberg也把那個青蔥的蕨樹林拍出含苞待放的色慾感覺。

結婚不久，Bathsheba很快便察覺Troy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其中罪行就是終日賭博，不事生產，只懂在農莊舞劍發脾氣，破壞農作物，是她人生和工作的負資產。在男女關係上Troy以丈夫的身份支配著Bathsheba，但在經濟上Bathsheba則以她的農莊事業支配著Troy，甚或跟舊情人私奔也要問Bathsheba拿錢，他連離開農莊的經濟能力也沒有。Troy失蹤一段日子後回來，Boldwood一見到Troy便條件反射地履行他守護天使的使命，二人在這場愛情追逐者和守護者的角力最終玉石俱焚。

愛情最終的大贏家是另一名守護天使，Bathsheba第一位求婚者牧羊人Gabriel。Gabriel不但忠愛Bathsheba，更重要他比Boldwood和Troy的優勝地方，是他能以僕人的身份和才能守護Bathsheba的財產。他倆再遇，就是Gabriel幫Bathsheba的農莊救火。後來Gabriel勸她不要玩弄Boldwood的感情，一怒之下Bathsheba把Gabriel炒了；但第二天早上，農場的羊身體出現問題，Bathsheba快馬追回Gabriel救亡，Gabriel跟Troy一樣在她面前舞劍，不過Gabriel是用劍刺向羊的肋骨之後，羊便如手術後甦醒過來。Bathsheba和Troy新婚夜，失落的Gabriel還是著緊農莊的收成，一個人把農莊收成打理好，免被大雨弄壞。

Gabriel跟Boldwood一樣忠愛Bathsheba，但Gabriel能透過工作和忠心成為Bathsheba依賴的男人，那是貴族富農Boldwood辦不到的。若說Gabriel是因為其工作才能最終贏得芳心，雖不浪漫但確非虛言，結局時Gabriel已有選擇工作的能力和自由，反而對於Bathsheba來說Gabriel已成她唯一可選的男人，所以Bathsheba快馬追回Gabriel的情節又一次出現，女方終於要在這場愛情角力中主動出擊。

(經修訂後刊於明報，2015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