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3日 星期一

若有所失,若有所得 -《永遠的愛麗絲》



人生中,總有起有跌、有得有失、有成有敗、有記得自然會有忘記。失敗了或許可以靠努力再嚐成功,忘記了自己怎努力也很難記得起,相信大家也嘗試過想再記起事的痛苦和無助,而《永遠的愛麗絲》的由茱莉安摩亞所主演的女主角愛麗絲,則要不斷和痛苦地經歷這種記不起的折磨,因她在學術事業最得意之際,患上了早發的腦退化症。自此忘記這種病徵支配了她的生命,慢慢成了必然和日常,記憶則漸漸變成如滑過夜空的流星般短暫和罕見。

更諷刺的是,愛麗絲是一個語言學的權威,電影一開始她受邀演講其最新研究的課題,就是有關幼童成長期間學習語言的能力,但演講期間,她突然忘記了一個她想講的字,那一刻的停頓叫人尷尬地長,但愛麗絲還是機智地轉換句子繼續她的演講。這一幕應是她腦退化症早發的先兆,如此普遍日常的一個經歷,但對於從事語言學的愛麗絲來說,大庭廣眾地想不起一個字應該是不尋常的失態,這種失態在她演講後離開駕車時還是有點耿耿於懷;但不久的日子後,她已經沒再耿耿於懷,因為耿耿於懷快速地不再是她能力以內的事。

 

愛麗絲所患有的早發性腦退化症,是非常罕有的一種遺傳病,而更甚的是,受過教育越高的人,病情惡化得越快,愛麗絲的人生成就出一個完美的嚴重病例。面對完美的病症,愛麗絲以幾乎同樣完美的態度去面對,她在電話和家居巧妙地設計了不同的記憶提示,日常以鍛鍊記憶為樂,時刻保持樂觀的態度和充實的生活,更參與腦退化症的研討會並以「失去的藝術」為題作演講。

在研討會一幕,茱莉安摩亞演繹出一段非常精彩動容的演講,可媲美《暴雨驕陽》中羅賓威廉斯讚頌詩歌或者阿爾柏仙奴在《女人香》有關做人原則等電影中的經典演說。演說途中,愛麗絲不小心跌下了講辭,慌忘中收拾起來,然後說,我很快便會忘記這尷尬的一幕。《永遠的愛麗絲》嘗試盡力在絕望傷痛中尋找這類逗人一笑的情景,在跟女兒吵鬧中會在最佳時間聲稱忘記發生過甚麼事,透過失憶(或可能在扮失憶)展現家人間共同面對困難時的幽默和喜悅。


茱莉安摩亞拿掐準確地表現到愛麗絲跟病魔和失憶搏鬥的意志和徒勞,愛麗絲的家人同樣在電影中有著恰到好處的位置。當中最重要的位置,是承受著遺傳病這不幸的命運。愛麗絲的子女會有一半會遺傳她的早發性腦退化症,大女兒Anna (Kate Bosworth) 就被確認有這疾病基因,她只是簡單致電母親有關這個壞消息,然後勇敢去迎接她懷孕的新生命和幾乎沒受影響地去面對她注定的悲劇,我覺得Anna這個驚人地勇敢的角色,在戲中是值得有更多著墨的。

Anna遺傳了愛麗絲的勇敢積極,姬絲汀史超域演的幼女Lydia則承繼了家族命運中較多的彷徨。跟家人的學術事業不同,她追尋演戲夢想,原本跟母親和大姐不時有唇舌之爭,但自愛麗絲病發後確實凝聚了家人之間的感情,Lydia也變得跟媽媽更親近,親近得成為在眾家人中客觀條件下最合適的愛麗絲餘生照顧者,而她演戲的夢想好像也變得沒有太多重要性。


戲外特別之處,是導演為一對同志情人Richard GlatzerWash Westmoreland,而Richard Glatzer因患上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ALS)而難以說話,平日「說話」要靠iPad的特別協助,大概是身同感受,電影盡量恰如其分地表現自然,一個病人如何繼續生活,除了演講一幕沒有太多煽情,也沒有赤裸裸地展現疾病的殘酷,例如早段愛麗絲授課時的醜態以簡單的投訴會面交代,《永遠的愛麗絲》並沒有濫用茱莉安摩亞的演技,也沒有刻意標榜某些正面或者負面的信息。《永遠的愛麗絲》以罕見的失憶故事呈現人生一般的日常得失,總是若有所失,也若有所得。

(修訂後刊於明報,2015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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