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四、五月,Cine Fan找來了客席策展人Gabriel M. Paletz策劃節目《禁不住的荒謬:中歐與東歐的荒誕電影》,看過當中數部均覺得選片非常出色,Gabriel M. Paletz為每部片子的介紹亦引人思考和加深了解每部選片的特殊背景。Gabriel M. Paletz介紹Lucian Pintilie《案件重演》(Reenactment,1968)時,稱其為非常重要的羅馬尼亞電影,近年新一波的羅馬尼亞電影以及許多東歐電影都受其影響。誠然,《案件重演》並不深奧,但其淺白和看似隨意即興的故事情節中許多地方應該尚另有所指,或需再待年月本人才更懂體會《案件重演》當中的意味。
《案件重演》的故事,是有關一名檢察官,拘補了兩名少年,他們牽涉一宗毆打案,檢察官決定不去檢控他們,反而要他們將案件重演,拍成一部電視節目,宣傳和教導年輕人不要飲酒生事。這種拍罪犯上電視的教育宣傳片,到今天依然在中國大陸非常流行,《案件重演》所講的「重演」,就是一些踐踏自由國度的核心之處,導演Lucian Pintilie就是想以「重演」這個角度來透視極權的本質。
拍 「重演」,就自然會觸及電影中經常會觸及的提材和手法,即是所謂「戲中戲」,有許多所謂「戲中戲」的經典例子,如杜魯福的《日與夜》、關錦鵬的《阮玲玉》、甚或剛離世Bibi Andersson主演的英瑪褒曼《假面》都可視為其中之一例,這些例子都以流麗、迷惑甚或帶點解謎式的虛實穿插作主調;Lucian Pintilie的「重演」則不是走這類「戲中戲」的調子,沒有眩目的虛招,最少我們很清楚正在拍「重演」是關於什麼,當中涉事的人,無論是少年犯還是受害者,他們只迷惑於自己該如何去演,或者無辦法專注去演,胡鬧了事;但對於自己需要演什麼,卻沒有多少疑問。
淺白易懂的表面,《案件重演》其實有其獨特處理虛實的方式,最主要是其畫外音,有其特別的弦外之音;在拍攝現場附近的女孩子,不時帶著收音機走來走去,許多片中聽到的英語歌曲,最後都有解釋到其實是源自那收音機,即是有非常刻意去呈現這個音樂並不是畫外音,而是故事現場;但在流行曲之中,卻時不時會聽到一些歡呼聲,而那些歡呼聲你是無法辨別到源頭距離,雖然有拍到電視正在播足球節目,而電影最後亦出現一大批的球迷,但那些間歇出現的歡呼聲,卻是刻意沒有解釋的。
Rene Magritte - The Human Condition
而戲中亦有其他的小地方提醒你所見到的非為全貌,其中一幕拍攝電視內有一架火車,電視框外無縫地出現如電視走出來的一架火車,仿似是Rene Magritte超現實畫中的一幕,這些安排明顯是想提醒導演在拍「重演」,就是為了扣問現實;若是為了扣問現實的話,就會發現在整部《案件重演》之中,現實是缺席的,或者現實就成為了「重演」的一部份。現實缺席的方式有很多重,例如檢察官做了導演,那教師好像變成了製片,而戲中的受害人竟然成為了演員,而忘記了自己是受害人的身份,他不但沒有要求對事件有公正的裁決,反而他只記得要演戲,因為所有人都要服從「重演」這個任務。
年輕人後來在最後重演自己被打倒一幕,他翻了幾下後都如體操動作完成高舉雙手,重覆了幾次,突然,打燈的燈泡爆了,他真的被伙伴打倒撞在樹幹上,但真正教人發怒的,是辛苦拼命「演出」的一幕竟然沒有被拍攝下來,是所有人都將生死置之度外,而全心關心於「重演」這一件事上面,而當中沒有人問過,其實「重演」這一個案情,如何會變得有教育意義,亦沒有人探究真正案情是什麼,在大家腦海中,都是演成如何才夠像真。
放映後,有觀眾問策展人,《案件重演》究竟最大膽的地方是什麼,策展人舉了一個例子,就是羅馬尼亞獨裁者壽西斯古最後的演說,在人群的後方突然傳出了許多噓聲。他們醒覺不再扮演為領袖喝采的觀眾。觀乎歷史,「重演」就是共產極權一直以來的套路,威逼民眾進入他們需要所扮演的角色,史泰林的Show
Trial如是,文化大革命如是,桂民海在電視上認罪如是,為金正恩歡呼的小姑娘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