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27日 星期日

電視劇 - 倚天屠龍記 (1993)




早幾天的一個晚上,我在Youtube突然看回馬景濤、周海湄和葉童所主演的《倚天屠龍記》電視劇(1993年版),一看便看了5個多小時,凌晨4時多才睡。

5個多小時中,我只選看了自己最喜歡的情節,就是由張翠山、殷素素於張三豐百歲壽辰時自刎而死,到六大派圍剿光明頂一段,當中某些悶場,如張無忌取得《九陽真經》一段,也飛了不看。隨後的蒙古陰謀故事,我個人覺得己甚見悶場,亦無興趣再看下去了。

金庸小說原著之中,我只讀過《連城訣》,其他故事只從電視劇認識。或許以前看電視劇分開集數播,今次重看武當山到光明頂這一段故事,我覺得真的很精彩。
張翠山重回武當山一幕,重重情節劇力萬均。張三豐百歲壽辰重遇失蹤十年的張翠山,本是樂事,武當山上此刻卻重重難關。要說服殷梨亭接受出身魔教的殷素素;各大門派同時以祝壽名義追問手執屠龍刀張翠山義兄謝遜下落;在各人接受殷素素之際,卻知悉原來她就是傷了俞岱巖原兇之一;在武當七子正想以號稱無敵的陣法跟各派七位高手對決之際,張翠山卻在全武林面前自殺了。

這一幕的精彩是,他將武當山這一幕折子戲完結了,但同時改變不了武林各人的想法,張翠山、殷素素的自殺,悲壯得來卻沒有英雄味道,是命運的玩笑,是眾人的冷漠,是張三豐縱是武學泰斗也改變不了的無奈。

武當山上出現過的人物,10年後重遇於另一個山頂,就是《倚天屠龍記》另一高峰圍剿光明頂。明教本意行善,眾人也願意為教殉道,卻因群龍無首而自傷殘殺;六大派人物多是偽善的名門正派,卻因利益關係團結起來,很有當今「地產霸權」的味道,他們一句「邪教」,所有非人道之所為也變得是「替天行道」,六大派儼如「江湖霸權」。

明教秘道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明教眾人也未到過,也不知其地方所在,秘道的存在儼如羅蘭巴特所謂的「符號帝國」,教主陽頂天就是消失於這個「符號帝國」,教主一位徘徊於存在/不存在之間,促使明教四分五裂。

張無忌利用了武林的道德規範,隻抽隻,於光明頂上保住了明教。他雖然於武當山親眼目睹父母自殺,但於光明頂上再遇這批殷素素聲稱的要認住的殺父母仇人,張無忌亦用上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化解一場浩劫。張無忌是衝突的調停人,但當上教主卻只是一個道德的圖騰象徵,正如巴特「符號帝國」中,日本天皇的功能而已。

《倚天屠龍記》電視劇雖然沒有近年流行的超華麗外景,但演員的功力促使了劇中的真實感。三個主角,馬景濤、周海湄和葉童三個之年紀都比他們所演的張無忌、周芷若和趙敏為大,但他們沒有故意的扮年輕,而是盡力揣摩角色之性格,再集中演那角色最明顯的一面,張無忌的率直,周芷若的細心,趙敏的外冷內熱,他們捕捉得很準確。其他角色也相當不錯,尤其是峨嵋派那個大師姐丁敏君,真係想見一鑊打一鑊。

最後,《倚天屠龍記》一如金庸一向的強項,展現出神入化的名字藝術。當今設計有所謂四色CMYK,明教四大護法則是「紫白金青」。武當張三豐門下的七大弟子,遠橋、蓮舟、岱巖、松溪、翠山、梨亭和聲谷,小橋流水環山疊翠,儼如一張武當山的山水導覽圖。

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

巴黎印象 – Edward Hopper




巴黎對我之印象,就是每日每時每刻每地也是充滿驚喜,為了盡量擁抱城中驚喜,我出發前給自己一個指示,盡量不要去藝術館、不要去畫展,我認為這些均不是驚喜的場所。但去到巴黎見到Edward Hopper這名字,還是忍不住要去。

巴黎的驚喜,一部份源自耐心等待。在這每條街道都可能有博物館的城市,早於開場時間到達的我,足足排隊等了兩個多小時,這個時間夠我看多一次《四百擊》有多,但眼前依然是同一批排隊的人,那爸爸依然讀著手中的杜拉絲,那吹笛的不知玩了幾多首歌,不知賺了多少個1歐硬幣。


終於入場了。還是要排隊,而且排錯了,我沒有那阿倫狄龍穿的大褸要掛。展覽開始先看一段20年代美國短片,是著名攝影師Paul StrandCharles Sheeler所拍的《Manhatta(1921)

“WHERE the city’s ceaseless crowd moves on, the live-long day.”

在看Edward Hopper畫展之前,從短片會讀到詩人惠特曼這類的文字,再從Paul Strand的角度意會「ceaseless crowd」的都市。這段短片就如日本神社前的那個水池,讓我們的思想和心情在朝聖之前先過一過冷河。

親眼看到Edward Hopper一眾名作,確實叫人興奮,沒有什麼當代的畫家,能像Edward Hopper畫般具有攝影感,而又表達出一種非攝影可表達的感覺。當中,有些很簡單的奧妙,確是我站在畫前才想得到。例如名作《Nighthawk》之中,有種一眼便走不出那困悶的感覺其實畫中有一個很不自然的地方,就是那間酒吧是看不見有入口的,或許這形成了畫中有說不出的困悶感。


在巴黎,我幾乎每次見到想買的東西,我也沒有買,Edward Hopper展的紀念品也不是例外。站在一旁看別人選購紀念品的喜悅,都算襯得起Edward Hopper畫中的孤寂吧!

2013年1月20日 星期日

《Cleo from 5 to 7》和那些曾經或永遠浪漫的名字




她叫Cleo,但她的真名應是Florence,最少她內心較喜歡Florence這名字,Florence代表花的香氣,那個她在公園剛認識的新朋友說。

他們走上同一架巴士,巴士走過一個名為「意大利」的小廣場,Florence,他跟她說那就是屬於你的廣場,還伸手出窗邊摘她一朵路邊花。

究竟如何用公園內樹木的拉丁名字來調情呢? 究竟巴士走過的那棵樹叫什麼、或不叫什麼名字,對他們來說有何不同的悸動呢? 當他們久不久談起樹,才發覺,身處的醫院其實也幾可愛,已忘了來這裡其實是為了一個可能是絕症的報告結果。到最後才發現,那病的名字是什麼,也不緊要。

電影中,Cleo說過為何不用當今流行的人物,來為街道的名字命名呢? Cleo提議PiafBardotAzanovour,當中Piaf60年代就離世了,BardotAzanovour已是舊時流行的名字,但當Cleo提起他們名字時的那份得意洋洋,猶如她在的士上聽到自己唱的歌一樣,那樣有關名字的電影樂趣,依然是很巴黎,但現在已很少人能如此輕鬆開這樣的玩笑。




Cleo from 5 to 7




記憶是一件很吊詭的事。我一直視Agnes Varda為最喜歡導演之一,但她的成名作《Cleo from 5 to 7》,在認識電影初期時看過一次但一直沒甚印象。今次重看《Cleo from 5 to 7》,驚覺我差不多將戲中的東西幾乎全忘了,戲中每個章節所列的時間,猶如重遇一段自己失去了的時光。

我現在最喜歡《Cleo from 5 to 7》,是她捕捉了巴黎的感覺,有時浪漫,有時混亂。《羅馬假期》讓羅馬成為公主享樂的夢樂園,《Cleo from 5 to 7》的巴黎則是讓歌手Cleo隨意亂逛,在的士上也要聽到自己的歌聲。Cleo在帽子店,發現每頂帽子也很襯她,戲中的感覺是在巴黎做每件事,也有非一般的可能性,塔羅牌也估不準。的士是可以走進公園,司機好像從來不知道;在公園的瀑布前站著一陌生男士,他卻好像命中註定出現在那裡,而Cleo也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喜歡對樹木有研究的男性。Cleo的真名可以是Florence,巴士走過的那個小地方可以叫做「意大利廣場」,那個小地方原來是屬於我的,巴黎就是一個能在人心坎預留一小角的地方。


法國電影經常出現的咖啡室 (brasserie),沒有一部拍得比《Cleo from 5 to 7》美麗。於5時至7時,Cleo到過兩個brasserie,她的助手不斷跟人談話,Cleo卻坐得不自在,或許還在著意塔羅牌的事,留意四周,同時有另一女子都是坐得不大自然,她跟Cleo坐著一個不能互望的直角位置,這一幕brasserie各人的心情很特別,有很多對話卻好像不理解大家;第二幕Cleo一個人到了路邊的Brasserie,她於Jukebox點了走歌卻走出店外,叫了杯白蘭地卻找不到一個位置坐。鏡頭這刻留意各客人神情,他們雖然只是在做平日的事,讀書、談天、發白日夢,但這些神情猶如之前見到食青蛙和鐵線穿手臂的特技人,一樣叫Cleo厭惡,她從侍廳的盤子拿了白蘭地一乾二盡,一刻也坐不下。


故事的結局,Cleo有種受聖靈感動的感覺,望著醫生好有型的駕著跑車離開,她突然開心了。她的高興不是因為疾病的消息(坦言,她的疾病像是她談話的話題多於實質擔憂),而是某些纏擾她的莫名苦惱(例如那討人厭的假髮),好像突然永遠隨那跑車離開了。


2013年1月17日 星期四

王家衛《一代宗師》




梁朝偉演的葉問,係一代宗師,詠春由他發揚光大。功夫對葉問來說,是一項萬變的生活方針,40歲前有錢的時候,是一門自娛的消遣玩樂;抗戰時功夫的名聲幫到他拿到一些短暫的飯菜溫飽;40歲後,生活重新而過,功夫就成了一門生意,但也要有原則,教功夫最少也有要有個瓦遮頭,舞龍舞師葉問視為非功夫所為,均不教。

章子怡的演的宮若梅,係一代終師,宮家六十四手就完結在她身上。功夫對葉問來說,是生活方針;對宮若梅來說,原則為生命的死結。仇她一定要報,敗她一定不許,她的一生就被她的原則困死了,六十四手卻不如三件頭的詠春實際。

葉問跟宮若梅這個一代宗師和一代終師江湖上萍水相逢,輾轉到了香港,一個徒孫滿門,一個獨守空門,他們的故事如在《重慶森林》中的半山電梯中途相遇,這是一段頗有味道的感情戲。

今次,《一代宗師》給我幾新鮮的感覺,因為梁朝偉演的葉問係一個講得出精警對白又好活生生的高手,他不再是那些講過不回頭就不回頭的旭仔,又或者垂頭喪氣走向樹洞的周慕雲。《一代宗師》就係其實無錢問人討飯吃,只要成功又過得自己,都可以好有型,這個才是功夫「一橫、一直」的真義。

葉問因無錢,押上原本預備去東北時的大衣,臨賣時卻從中拿走了一粒紐扣,我自己好喜歡這個安排,當中這份寄盼、懷念的感情在王家衛的電影來說是少有的真摰。當然,之後將紐扣傳來傳去,成了王家衛拿手餐桌戲的精緻道具。但我真的喜歡拿走紐扣一幕,有回憶和感情、有跟宗師不配的玩味、卻是即興而又乎合大師身手。

《一代宗師》作為一部王家衛拍了10多年的電影來說,是出奇地簡單、明快、具故事性,人物又有不少出奇地交代得不清楚 (最明顯係張震演的一線天),許多字幕出奇地出現,有些位更是連不到而要字幕幫一幫手。但《一代宗師》作為王家衛拍的第一部人物傳記,他真的選對了角色,功夫不只是手腳動作,也是一種精神,儘管你是徒孫滿門還是弧獨沉淪,在成功、討飯或失望之時依然秉持同一種氣度,就是《一代宗師》的功夫。

2013年1月10日 星期四

Diamonds of the Night – 夜之鑽





夜之鑽,天才之作


他們搭上了通往集中營的列車
從車卡跳出
他們踏上奮力求生之路


走進了寒冬中的森林
森林中,走過了不知多少棵樹
鏡頭一轉
想起了曾經不知走過幾多遍的城市
一行記憶中的列車
又是一望無際的森林


餓極了
已忘了,多久沒有吃東西了
餓極了,不能動了
蟻兒也爬上了我的手
爬上了我的眼球


眼前有一間屋
屋內有一條麵包
餓極了,我要把那女人殺了
望著她,我多想殺死她
想了不知多少遍
最後,我還是選擇乞求


究竟多久沒有吃東西了
我竟然餓得,吞也吞不下
我吐血了
記得有部電影叫《詩人之血》嗎?
我吐出的血
正正是只有詩人才能理解的饑餓


我被捉了
我以為我要死
他們沒有開槍
他們唱歌
歌完了
他們又沒有開槍
他們拿起槍
他們大笑
他們依然沒有開槍
他們笑得更燦爛
因為我的生存,比起我的死亡
更加有趣得多


2013年1月6日 星期日

戰爭年代的桃花源 - A Canterbury Tale




在中世紀的英國,喬叟寫了一本《坎特伯雷故事集》,當中一條通往坎特伯雷 (Canterbury)的朝聖之路,朝聖者各階層也有,騎士、僧侶、商人、農民、醫生…..鏡頭一轉,持軍刀的軍人抬頭望天,一架戰機劃破長空,地上依然是一望無際的青翠綠茵,1944Michael PowellEmeric Pressburger所拍的《A Canterbury Tale》,就是這一片二戰年代的桃花源。

「站長,你不是說這裡是Canterbury?
「不,我說下一站是Canterbury。」

在一個寧靜的晚上,美軍Bob就是因為一個遊客式的誤會,早下了一個站,到了名為Chillingbourne的小鎮,跟他同站下車的有英軍Peter和從倫敦來找農務工作的Allison。途中,有人將膠水倒在Allison的頭上,逃去無蹤,兩個軍人因此牽涉入一宗這樣的「案件」。我雖沒讀過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但這宗案件猶如是中世紀的事情,發生在二戰的峰火之間。

電影有一種很真實但充滿幻想的自然情調,Alison經常聽到風的聲音、她也比別人更易察覺某處有人走過;美軍Bob身為遊客,卻擅於結緣,找來一班小朋友為他們查案;戲中更有好多叫人意具甚具宗教感的市長,鎮長在火車中的一段良心告白,列車穿過隊道,他的面孔模樣隨光線轉變,凌厲的眼郎有著威懾的莊嚴。


戲中雖有三名演員,在綠草如茵之地,卻無情愛情節,但又浪漫非常。Bob因為7星期收不到女友來信的失落,Allison追尋他那跟離世男友坐過的馬車,只是旁枝情節卻感人至深。

還有英軍Peter,他本身是一名在戲院打工的琴師 (FYI. 舊時戲院有現場樂隊伴奏),但他的志願一直是在教堂當琴師。正當他在坎特伯雷大教堂打探某人下落,那老人一臉不厭煩的轉身就走上樓梯,突然一頁白紙從天而降飛到他的腳前,竟是一張琴譜。《A Canterbury Tale》,對我來說就是一份猶如從天上送下來的禮物。


2013年1月3日 星期四

巴黎印象 – Children of Paradise




作為一名電影愛好者,我當然去了Henri Langlois創立的法國電影資料館朝聖。今天法國電影資料館不再是杜魯福《偷吻》時的那個模樣,新的法國電影資料館位於一個綠草如茵的公園,由大師Frank Ghery設計,但其外表我真的沒甚好感。

我去的時候正在做Marcel Carne的《Children of Paradise》專題展。雖然《Children of Paradise》算不上是我最喜歡的法國電影,但觀展前我也略知其背景,知道電影是在納粹統治下拍攝,某些主力工作人員更是猶太人或French Resistant的成員,卻跟其他可能是親德國的告密者一起工作者,《Children of Paradise》真的是一個非一般的天堂。

還有,《Children of Paradise》戲中演員的演出絕對是當世無雙。Jean-Louis Barrault演的默劇演員BaptistePierre Brasseur所演打破劇場規則的Frederick,還有Artletty所演的Garance,他們三人的演出之境界係言語不能形容,BaptisteFrederickGarance這三個字就是該種演出的形容詞。電影是黑白的,但當我親眼看見他們當日的戲服時,我有一種完全不出自己所料的感覺,好像在黑白的畫面也知道他們彩色時的模樣。



Children of Paradise》是一部有著難以置信之熱情的電影,他們在生命受威脅的環境,以難以置信的決心死命的重現一幕在世界已消失了歡樂和技藝。演BaptisteJean-Louis Barrault,他不只將所有錢也放進去了《Children of Paradise》,你看一次他的演出,他是真的將生命也進了這部電影;導演Marcel Carne還有一眾樂師、道具、配樂,他們對《Children of Paradise》之驚人投入,簡直如到了戰火中的一片天堂。是次展覽有無數他們之間的工作紀錄、書信、帳簿、場景手稿、搭景紀錄,是一趟創製天堂的紀錄。



將生命放進《Children of Paradise》的,還有女主角Artletty。這個樣貌極似《浮世戀曲》女主角陳令智的女星,她最後不能出席電影首映禮,因她跟德國納粹軍官有聯繫而坐牢。"My heart is French but my ass is international." ArtlettyGarance,我根本不知誰是演員、誰是角色。



展覽中,還有後輩積葵丹美。原來《柳媚花嬌》有一段全上了《Children of Paradise》的對白,「巴黎這地方實在太細小了,相對於我們之間的愛」,《柳媚花嬌》也用了這句來自天堂的對白。展覽中還有不少片段比較,展現積葵丹美如何承襲了《Children of Paradise 的群戲、歌舞、衣服、鏡頭調度等。展覽亦收錄了Agnes Varda(積葵丹美太太)亦即所拍有關丹美的自傳電影《Jacquot de Nantes》,只是10多歲的積葵丹美看完《Children of Paradise》步出戲院,一臉自信的微笑。

緊接著《Children of Paradise》專題展之後,於2013年法國電影資料館舉辦的會是積葵丹美展,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展卻又去不到,真的億萬個不願意。若有愛電影的朋友打算今年去巴黎,請您不要錯過。



I’ve been to Paradise,
But I’ve never been to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