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橫山家之味》中,樹木希林所演的角色,每一年的家庭團聚,都特意邀請一個家外人,那個她兒子犧牲了性命所救回來很庸碌的一個人,據戲中樹木希林說,她就是要看她庸碌,要他每一年帶著歉疚來一次,要他難堪,這是一種帶有自虐的復仇心態;在是枝裕和新作《小偷家族》,也有類似心態的情節,就是造訪離世前夫兒子的家,以借故參拜前夫靈位為名,騙取前夫同情兒子的慰問金或許也非此行最大的目的,最大的目的是就是去問前夫的兒子,你的大女兒去了哪? 他的前夫說去大女兒去了外國,實際上大女兒以其小女兒的名字當藝名,在當《Paris, Texas》式的軟性色情工作,而樹木希林的家,正正收留著她前夫兒子的大女兒。
《小偷家族》某程度上是《橫山家之味》的對倒。《橫山家之味》以三代人的血緣和傅承所糾纏,回家的過程中最終重燃了少許的親情,那份親情雖然微小也短暫,卻值得珍重;《小偷家族》沒有血緣關係的三代人,將偷東西和以親人的方式來照顧別人這兩者並置一起,不禁讓人思考,這個社會介懷店舖因盜竊損失貨品,多於親情間的缺裂,家長失去了子女也不會追究,或者在人前謊稱兒女去了外國,當有別人嘗試以同理心出發彌補這種社會上親情間的缺失,反而更觸動了社會制度的神經,所觸動神經者,就是當代社會其實充斥著沒能力或者沒意願去照顧下一代的人,《誰明赤子心》的媽媽、《橫山家之味》的阿部寬、甚或《誰調換了我的父親》中的福山雅治,當中各人都呈現著不同能力或意願的缺失,而以上幾部戲的小孩都要尋找父母以外的親情寄託。
《小偷家族》以盜竊和親情寄託刻意並置,是因為二者都是戲中人出於自然的反應,都是這個扭曲了的社會他們的生存方法,正如他們的職業 (地盤、燙衣和色情),也正如他們的共居生活。戲中沒有多解釋樹木希林為何或如何最初收留Lily Franky、安藤櫻和松崗末優,相對小孩他們的遭遇是非常清晰的,是枝裕和刻意不清楚解釋清楚成人一代因何而開始跟樹木希林一起生活,或許是對這一代人的迷失的一個發問,這個發問其實亦源始是枝裕和上一部作品《第三度殺人》,兩部電影檢察官或警察所問的問題,被盤問的一方所反應都是為何會問這種問題,社會迷失卻不懂問題根源所在,《小偷家族》結局小女孩被安排送回給那根本不擔心女兒失蹤的媽媽,小女孩被高牆所擋而看不到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