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9日 星期日

小津安二郎 -《長屋紳士錄》




《長屋紳士錄》是一個跟爸爸失散了的小孩,和原本不願意收他的婆婆之間的故事。演小孩之演員有個好有趣的藝名,名為青木放屁,他原來有非常有名的哥哥青木富夫,亦即是演《我出生了但》的突貫小僧。相比突貫小僧或後來《早安》中的兩兄弟,青木放屁之演出傾向呆滯,呆滯得連是跟爸爸失散了還是遭爸爸遺棄了也說不清。他尿床、不大說話、一臉委屈、只懂跟著成人的尾走,很難叫人不討厭,但慢慢就像演婆婆的飯田蝶子般,捨不得他的離開。

《長屋紳士錄》最後映著上野公園下西鄉隆盛像一班被遺棄的孤兒,我覺得這一幕是甚有所止的。《長屋紳士錄》完成於1947年,即剛完結二戰的時間;西鄉隆盛則素有日本末代武士之稱,軍人的代表人物,戰爭後被遺棄的孤兒、如流氓般聚集在西鄉隆盛像之下,帶有淡淡的反戰意味同時亦可見小津當時對未來之憂慮。


2013年12月27日 星期五

小津安二郎 -《非常線之女》




對於有看過若干小津作品的朋友來說,《非常線之女》是一部非常有趣的默片作品,因《非》是小津罕有的黑道電影,叛逆女角由田中絹代所演,她在片末的最後一槍類近黑色電影(Film Noir)情節,但《非》是一部1933年的作品,當時都尚未有正式Film Noir一詞,亦跟Film Noir 40年代開始的高峰期甚有一段距離,而田中絹代之背叛無論處理之節奏和她所考慮的幸福未來,亦跟一般經典美式Film Noir有所差異。Film Noir經典蛇蠍美人如《The Lady from Shanghai》的Rita Hayworth或《Notorious》的Ingrid Bergman,田中絹代明顯是不同的類型,她吸煙、打劫、開槍,但最終她想要的是為男人有個幸福的家。

以打桌球形象示人的田中絹代

2013年12月24日 星期二

永恆的勞倫斯 – 彼得奧圖



實現,那無法實現的夢 / 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
對抗,那無法對抗的敵人 / To fight the unbeatable foe
忍受,那無法忍受的傷痛 / To bear with unbearable sorrow
奔向,勇者也不敢奔向的地方 / To run where the brave dare not go
……
去碰,那永不能碰到的星 / To reach the unreachable star
這就是我所追隨,要追隨的那顆星。/ This is my quest, to follow that star

以上是我粗略地翻譯彼得奧圖所主演電影《武士英魂》(Man of La Mancha1972) 中之名曲《The Impossible Dream》的某幾句。這部由歌舞劇改編成的電影,彼得奧圖以戲中戲形式演出了唐吉軻德和《唐吉軻德》一書之作者塞萬堤斯。彼得奧圖在戲中既是演員,也是作者;而《The Impossible Dream》既是一份對唐吉軻德的歌頌,在我看來這首歌也是為近日離世的彼得奧圖而設,最少是我在電影中所認識的他。


2013年12月23日 星期一

Agnes Varda -《童年拾趣》




昨晚,我第二次看Agnes Varda的《童年拾趣》(Jacquot de Nantes,1991),一部有關積其丈夫積葵丹美童年的電影。第一次看還是在讀書,那時積葵丹美的作品,我應該只看過《秋水伊人》和《柳媚花嬌》,當時還是看錄影帶的。現今重看,所有東西變得熟悉很多了,《柳媚花嬌》開始時的海港吊橋架,原來一早已是丹美的玩具。丹美將那玩具吊橋架賣走,換來了他第一部電影攝錄機;那二手東主收到吊橋架後,把弄了那裝置一陣,後來所有電影迷也被這吊橋架把弄了,我們跟隨著佐治查格理斯,一同被運送到Rochefort,那個屬於《柳媚花嬌》的世界。

身份蠶食心靈 - 《過界》




今年香港有不少新晉導演的佳作湧現,之前黃修平的《狂舞派》和麥浚龍的《殭屍》無論票房和口碑均相當不俗。十一月尾有另一新晉導演的作品,有著先聲奪人的華麗陣容,演員有影帝影后級的陳坤和劉嘉玲,幕後則有同樣華麗的杜可風和張叔平,更入圍今年度康城影展的「一種注目」單元,那就是劉韻文執導的首部長片《過界》。

劉嘉玲演的Anna,是住在半山過著富貴生活的闊太;陳坤演的阿輝,則是Anna的司機,他跟懷孕的太太 (田原飾) 和女兒住在深圳,每天也需要過關來往兩地。一天,Anna的丈夫 (鄭丹瑞飾) 突然失蹤,她突然失去了生活的依靠;而阿輝則每天為如何把已懷有第二胎的太太送來香港而籌謀。

2013年12月14日 星期六

陳智德 -《地文誌》




我很少看書的,我喜歡看電影遠多於看書。但最初激發我喜歡電影的,80年代初的香港新浪潮電影是相當重要的因素,方育平的《半邊人》、譚家明的《烈火青春》、嚴浩的《似水流年》、許鞍華的《投奔怒海》、余允抗的《兇榜》、章國明的《邊緣人》……這批新浪潮電影給我的震憾,是使我覺得從不認識、從未看清楚自己身處的城市,那些電影中的畫面已經在城市高速發展中慢慢褪去,那些人物的談話亦跌入了歷史的黑洞。但那些電影中已清失了的景物,猶如幽靈似的總給我熟悉的感覺,對我來說,看新浪潮的電影猶如尋找一些自己的回憶一樣。

陳智德的《地文誌》,帶給我當年初遇上香港新浪潮電影的感覺,陌生又熟悉。他談及在調景嶺、找不到一個沒有青天白日旗的「景框」,也談起還在搖滾的「高山」;《地文誌》不是香港掌故,是輯錄前人的文字穿插於大多已面目全非的地方,侶倫寫尚有城牆的九龍城,「來自各方的車子在這裡待渡」,是也斯為北角渡輪碼頭留下的一句,除紀錄了已失去的汽車渡輪一景,更重要的是留下了當時的心情,當時、昨天直到現在,多少人視香港為遠走他方的渡輪碼頭?

The Next Station is Mong Kok,從不思考為何旺角叫作「Mong Kok」,原來是舊地芒角村的音譯,失去了的地方竟成流通國際的語言。在《地文誌》中談及劉以鬯《對倒》,男主角坐巴士經海底隊道,下車的地方就是旺角。我突然發現坐巴士到旺角,原來可以是一件十分有電影感的事,杜可風的搖鏡也捕捉不到那歷史的朦朧。

2013年12月11日 星期三

張徹 - 《保鏢》




張徹是我一個初初看很討厭的導演,覺得他的《獨臂刀》、《刺馬》等等都是很不好看、非常粗糙的作品。但近年再看張徹作品,如《大刺客》、《蕩寇志》等等,則越覺那種人在江湖、腥風血雨、視死如無物的獨有張氏魅力。
 
《保鏢》是一個非常簡單、甚或簡陋的故事。姜大衛演一個沒有身份、但武功高強的遊俠,隨意地就睡在山賊飛處塞所霸佔的古塔旁,因被山賊們打擾而敗興離開,離開時碰上名家弟子狄龍和其師妹李菁,狄龍見姜大衛從飛處塞一方走來,加上身帶一匹駿馬,不像流浪的遊俠,便交手起來,狄龍稍稍不敵,姜則瀟灑而去。及後二人再相遇於向來幫朝庭押運的無敵莊,姜只為投宿,狄龍和師妹卻受師父之命來助陣,因為無敵莊莊主突然武功全失…….

我一定要說《保鏢》是一部可以出現日景和夜景不連戲的電影,明明屋內是夜晚但策騎出門外已是正午,整部《保鏢》無論在劇情或者結構上,都不能稱為完整,不過個別的設定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功夫全失的無敵莊莊主,最後在犧牲了全莊上下而保留性命,是對其牌匾「仁者無敵」一個絕大的諷刺,其無敵之結果就是犧牲了所有;姜大衛走上命運的死亡塔之前,就沉思一下自己身死而撮合了狄龍和師妹李菁之夢境,這個想到自身必然的悲劇而決定步向死亡,精神上日本武士片的味道,設計上則有點像希治閣的兩者都是預視並實踐了預視中的結局,都是一步步登上高處,但《迷魂記》完得悲哀,《保鏢》卻是悲壯。


2013年12月7日 星期六

槍戰片rebranding -《掃毒》





曾經有對自小認識、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因為各種仇怨最後在貨櫃場飛車互撞並子彈橫飛,這是吳宇森《喋血街頭》(1990) 的經典結局,有傳這個結局是當時《喋血街頭》試映後反應不佳,刻意補怕來增加一些動作和對戰元素。對比吳宇森其他的電影結果,《喋血街頭》無疑是處理得比較兀突,是一個瑕疵甚明顯的結局。

事隔23年,陳木勝的最新作品《掃毒》,重新演譯了《喋血街頭》貨櫃場飛車一幕,將這幕飛車移前成為戲中的各主角之轉折點。《掃毒》重新包裝吳宇森電影世界的華麗和荒謬,以新角度演繹重置於當今環境可能已過時的情節。《掃毒》回顧舊日經典,但有叫人想不到的感覺。

2013年12月1日 星期日

陳哲藝 -《爸媽不在家》




於金馬獎打敗當今華語電影市場四位大師而禪聯最佳電影的《爸媽不在家》,原先以為會是Art House或像是枝裕和般有一定個人風格的作品,出乎我意料,《爸媽不在家》其實是一部頗主流的作品,但單以探討現代都市華人家庭的視角,已值得叫人注目。

《爸媽不在家》其實不算很新穎的電影,爸媽因工作壓力與兒子漸漸疏離,兒子變得越來越反叛,最後出現一名菲傭,慢慢跟兒子由敵對變成友誼和關愛,這類故事每天也可能在香港發生,但要將這個故事拍得有張力、有人情味、有電影感,這就是《爸媽不在家》突出之處。

親人因各自生活壓力的無奈,最後發現外人原來還要比親人來得親,這個設定曾經成就過史上可能最好的電影 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當然,《爸媽不在家》無論在藝術、技術或思考等方面,跟《東京物語》還有很大距離,稱《爸媽不在家》是今日的《東京物語》,未敢說貼切但應算是一個合適的比較。《爸媽不在家》其實無意中有不少小津的元素,叫人不耐煩的葬禮、學英文的孩子、當公司行政的婦女、掃墓的情節、甚或那輕輕帶過的國族主義等等,都帶有小津的色彩,而主角家樂亦如杜魯福映畫世界中的孩子,反叛而天真。陳哲藝是一個了解並能捕捉人情的導演,我斷言他必會有比《爸媽不在家》更好的作品。